每一个字,都像淬了冰的钢针,狠狠扎进姬榆的耳膜,刺穿她竭力维持的信念。
君无双瞬间闪至她身侧,手臂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,眼神锐利地扫向那几个老兵,带着无声的警告。
“你们……在说什么?”
姬榆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,她推开君无双的手,一步步走向那几个惊愕的老兵。
她的脸色在瞬间褪尽了血色,比身上的素衣还要苍白,只有一双眼睛,死死地盯着他们,燃烧着惊骇与难以置信的火焰。
“王都被围?青云壁失守?我王兄……在驰援王都?十死无生?!”
老兵们被她身上骤然爆发的凛冽气势和那身代表王室的玉佩所慑,面面相觑,其中一个嗫嚅着。
“公……公主殿下?您……您还不知道?落鹰涧……几天前就败了!败得惨啊!听说……听说是有内鬼开了口子,安平侯的兵和北狄的铁鹞子从后面捅了刀子!姬珩殿下他……他带着剩下的将士,拼死往王都方向冲了……可那是绝路啊!”
“内鬼……落鹰涧惨败……驰援王都……十死无生……”
这些词语在她脑中疯狂旋转、炸裂!
她终于明白了!
明白了为何兄长会突然派她执行一个听起来如此“关键”却远离主战场的任务!
明白了为何他的笑容下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!
明白了那枚玉佩传递时,他指尖那微不可查的颤抖和几乎捏碎她肩膀的力道!
那不是奇袭的命令!
那是流放的谎言!
是用“希望”包裹的、将她推离地狱的诀别!
“噗——”
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,姬榆再也压制不住,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,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。
她眼前阵阵发黑,磐石关的坚守、飞鹰涧的胜利、兄长沙盘前那“从容”部署的画面……
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崩塌,露出下方血淋淋、绝望的深渊!
“三哥——!!”
一声凄厉至极、饱含着被至亲欺骗的痛楚与家国将倾的绝望的嘶喊,撕裂了山野的寂静。
她猛地转身,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狮,赤红着双眼就要冲向自己的墨雪。
“回王都!我要回王都!!”
她的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。
什么赤羽营!
什么定风关!
骗局!全是骗局!
她要去王都!父王在那里!兄长在那里!她的家国在那里!就算是死,她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!
怎么可以这样,再顾不得其他,纵马疯了一般的往王都方向疾驰。
君无双迅速跟上来,一路在说着什么,可是姬榆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,脑海中唯有父亲慈爱的面容和珩那永远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脸,在血色的背景中无比清晰地浮现。
救他们!
这是她残存的理智里,唯一燃烧的念头!
他的马终于追了上来,与她并肩而行,却始终无法超越阻止她。
他在顾不得,飞身跃上姬榆的马背,强烈的冲击使得墨雪受惊,非但未停,反而彻底发狂,拼命狂奔,狠狠的将二人摔下马背。
君无双用身躯护住了姬榆,紧紧的拥着她。
“放开我!君无双你放开我!!”
姬榆的指甲深深陷入他手臂的衣料,甚至划破了皮肤,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扭曲。
“他骗我!他骗我!!王都要没了!父王……三哥他……他这是去送死啊!让我回去!让我回去!!”
她的挣扎用尽了全身力气,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。
君无双闷哼一声,承受着她所有的痛苦和疯狂,手臂却收得更紧。
他将下颌抵在她剧烈起伏、被冷汗浸湿的额发上,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同样深重的痛楚,却异常清晰、一字一句地敲进她混乱的灵魂:
“姬榆!看着我!”
他强行扳过她泪痕狼藉、充满恨意的脸,迫使她直视自己那双深邃如渊、此刻却燃烧着坚毅火焰的眼眸,“姬珩用命为你换来的生路!你回去,除了多添一具尸体,让他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,还能做什么?!”
“姬榆!你要辜负姬珩的一片苦心吗?!”
姬榆久久未答。
“你当真以为有什么赤羽营吗?!他耗尽心血,布局周旋,不过是想让你远离这场滔天权争,保你……平安罢了!”
他的话如同冰水,残酷地浇在她沸腾的绝望上。
“你活着!你活着才是燕昭最后的希望!才是他……唯一的念想!”君无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眼神却锐利如刀,试图劈开她眼前的迷雾,“跟我走!活下去!这血仇,这国恨,只有活下去的人,才有资格去清算!才有机会……去夺回失去的一切!”
姬榆指节死死绞着衣角,一片惨白,似在进行无声的厮杀。
最终,她狠狠推开他!
激荡的情绪如投入死水的巨石,沉寂已久的噬魂玉骤然在她心口躁动起来——自相思引失效后,首次感应到它的回应。
或许……天不绝人!
君无双一步抢上,铁钳般的手再次扣住她腕骨,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:“信我一次!给我两个时辰!就在此地……等我!”他死死盯着她的眼,字字如钉,“我定救出你父兄!”
姬榆紧绷的指节终于松开那揉皱的衣角。她沉默片刻,轻轻回拥住他,声音低哑:“……好。”
指尖却如冰冷的灵蛇,悄然滑过他腰际,勾走了那半块温凉的噬魂玉。
对不起,我也骗了你……
无声的歉意在心底滑过。君无双眼中乍现狂喜,旋即转身,再不敢耽搁半分。
他召出数名如影随形的影卫留下,沉声下令:“护好她!”——是忧她安危,还是防她异动?无人能明。
他深深回望,暮色勾勒她单薄却挺直的剪影。姬榆唇角微扬,绽开一个近乎完美的、全然信赖的微笑——她要他记住这最好的模样。
马蹄声碎,数骑卷起烟尘,决绝地没入苍茫暮色。
姬榆摊开掌心,那半块噬魂玉已被攥得滚烫。她缓缓取出怀中早已灼热的另一半。双手合十的刹那——
强光如昼!一股沉寂已久、沛然莫御的力量轰然激荡而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