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姨娘拉着她的手坐下,语气极其温柔,“花钱买平安罢了。先前,夫人执意要送两个丫头伺候你弟,我想着他八月就要参加秋闱,断不能影响他,所以就送了些首饰给夫人。”
“亏她还是翰林家的小姐,怎么这般做派?没银子花就去问父亲要啊,总是讹你这个当姨娘的,她也好意思摆正房的谱。她就是知道你懦弱怕事,一味拿捏你。”章知颜敛眉,“日后你不必再送她任何东西。方才,我还给了郭氏两千五百两银子。先给她些甜头,让她飘得云里雾里的,自有我对付她。”
“哎,我只是求她不要影响你弟弟读书罢了。那些个丫头,她特意挑的,一水儿的美人,娇滴滴的,我怕你弟弟无心学业,这才......”
“娘,日后你都不必怕她,表面恭敬就行,至于她拿走的,我定会再拿回来。我如今要问你,你打算跟父亲过到几时?”
“你这孩子疯了不成?说的什么话。”秦姨娘不懂,女儿怎么突然说这话。
“现下就你我二人,我说的您听明白,回去自己好好想想。您虽是父亲的贵妾,到底也是妾,半个主子。日后,弟弟得了功名,少不得有一官半职,就算他为您请封诰命,可您这身份。”
此话说到秦姨娘的痛处,秦姨娘六神无主,“我也是没法子。”
“您别老是这句话,没法子。法子是人想出来的。我且问你,想不想要一份放妾书?”
秦姨娘瞪大眼睛,不敢相信这话是亲生女儿说出口的,手里绞着帕子,不知如何是好,“这怎么行?你父亲离不开我。”
章知颜冷笑一声,“呵,罢了,此事你回去好好想想。弟弟屋里,那两个郭氏送的丫头,我来弄出去便是。”
突然想起了什么,她又问,“娘,除了贵重首饰,你还孝敬什么给郭氏了?”
“先前她花了一万两银子救你三哥。你父亲说咱们二房没多少银子了,我就另外送了一个书画铺子给你父亲,如今正是郭氏管着。”秦姨娘说话声越来越小。
章知颜气笑了,手在桌上一拍,“他们合伙算计你,你还离不开?罢了,横竖你就这软棉花的性子。日后你再胡乱送金银首饰铺子,我就不认你这个娘。”
秦姨娘心虚,连连点头,“我知道了,我这不是没法子嘛。”
母女俩一起在锦和院用了下午茶,随后带着大厨房新做的糕点去了外院书海阁,这里住着章知颜的胞弟,章承骁,他正在洋洋洒洒写文章,见亲姐归来,喜不自胜,赶紧招待她们坐下,母子三人倒是相谈甚欢,在不经意间,章知颜观察到两个眼神不老实的面生丫头,心中自有一番主意。
却说那简亲王府跟护国公府商议定了陆瑶与廖川的成亲日子,合了八字,下了大定,广发请帖,几乎大半勋贵世家都会参加喜宴。
既是圣眷正浓的简亲王嫁女,所有人给足面子,无人敢说阴阳怪气之话,但背后议论的可不少,毕竟廖世子先前是有正妻的,结果和离再娶,那陆瑶还是外室上位,京中不乏有正室夫人鄙夷的,只不过大家都是人精,面上不显罢了。
章知颜收到简亲王妃来信,让她也出席廖川婚宴,这意思再明显不过,她作为前妻若能全无芥蒂笑呵呵出席,至少能堵住一部分人的嘴。
将信件放进匣子里,章知颜在隔间里细细挑选衣裙,绿茵问道:“主子真的要去?这也太为难您了。”
“不为难,毕竟我拿了简亲王府的银子,他们让我去,我就去呗。再者,我又不喜欢廖川,只当去亲戚家赴宴吃酒了。彼此给足面子做做戏,兴许日后简王妃还能照应照应我。”
六月三十是个黄道吉日,章二夫人郭氏带着章知颜到简亲王府赴宴。
从头到尾,她们母女都带着笑意,丝毫不见任何僵硬神态,席中,有其她夫人过来打招呼,套话问话,她们都回应得很是得体。
女宾客们其乐融融三五成群说话逗乐,外院男宾席面同样热热闹闹,今日这喜宴,不止有皇亲国戚,其它权贵大多数都到齐,就连武德司正、副指挥使和下属司官也带着礼金前来贺喜。
端王喝了些酒,出来透透风,闲庭漫步,走至垂花门附近,暗卫到他身边禀明一事,他嘴角漾开一丝笑容,便绕路从花园去女眷歇息换衣的厢房。有婆子瞧见却不敢上前阻拦,只偷偷调转方向提着衣裙跟简亲王妃禀报。
章知颜搭着绿竹的手走出厢房,她身后还跟着绿茵,主仆三人准备回席面上去,只见一身材略微肥胖的高大身影穿着玄色蟒袍,这是王爷常服。
王爷之中唯有一人身材臃肿,章知颜即刻行礼,“见过端王,王爷万福。”
上次匆匆一面就觉惊为天人,如今细细一瞧,果然挑不出任何不妥之处,每一个角度都美,端王收起手中折扇,右手虚扶一把,走近一步,离章知颜极近,“这样一个天仙似的美人,廖川那厮真是不懂得珍惜。”
这话未免轻浮,章知颜心下警铃大作,她并不想被端王盯上,京中诸人皆知端王府中姬妾成群,他一向对美人来者不拒,无论是何出身是何来历。
也不知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,章知颜肃容起身,退后一步道:“多谢王爷,臣女的母亲还等着臣女回席上去,臣女告退。”说完就转身离去。
绿茵悄悄回头看了一眼,这王爷长得就是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,眼白浑浊,身上不知熏的啥乱七八糟的香,让人闻着就头晕。
虽被章知颜冷淡对待,端王反而起了心思,“有趣得紧,好像是个烈女,那本王就更喜欢了。”他右手大拇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唇,随后心满意足离开此处。
他已得知章知颜的身份,横竖是廖世子的和离前妻,日后嫁娶各不相干,自己既然是端王,纳进来当妾是抬举她,替她抬高身份,想必这喜事于靖安侯府而言是不会不应的。
待端王走后,远处一株粗壮柳树下闪现出一半人影,是穿着探事司正使官服的柳浪,他今日戴着玄帽,帽檐遮住双眼,薄唇轻抿,袖中拳头已握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