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知叙神色一僵。
他何尝不知对方这话是故意拿捏，但他身份敏感，若再陷入窝藏朝廷要犯的漩涡中，恐怕任何人都救不了他。
领头的官兵见状上前一步，寒光映着他冷硬的侧脸：
“我乃朝廷命官，奉旨办事，世子若执意抗捕，便是与整个大理寺为敌。”说着，他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，似笑非笑：
“我想世子也不愿惊动皇上吧。”
这话如同一记重锤，狠狠砸在顾知叙心上。
他脸色瞬间苍白，转头看向谢含馨，良久后深吸一口气，沉声道：
“好，我随你们去，但她只是个普通女子，与此事无关。”
领头的男人瞥了眼谢含馨，见她一只手抚着肚子，眼眸转了转，挥了挥手：
“留人看着庄园，不许任何人进出。”
武安侯府，倚岚轩。
许卿枝正手持书卷，月牙忽地掀帘进来，带着一股寒气，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，语速都比平日快了几分：
“小姐，成了。”
许卿枝抬眸，茶色的眸子平静无波：
“你去盯着大理寺，若有人到侯府传唤，立刻前来通知我。”
“是。”月牙喘了口气，神色愤愤不平：
“可惜那个女人没被带走，官兵们只留了人守着青禾庄。”
许卿枝半晌轻笑一声，听不出喜怒：
“他倒是护着。”
屋内重归寂静，她独自站在窗前，炭火映在她脸上，一半明亮，一半隐在阴影里。
街道上，原本还算平静的市井，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。
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边跑边扯着嗓子喊：
“快去看啊，武安侯世子顾知叙战场假死，与外室女子私奔，如今正被大理寺审讯呢。”
这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，瞬间在人群里激起千层浪。
不一会儿，便传得大街小巷。
“听说了吗？顾世子根本没死在战场上，他是装死跟外室私奔啦。”
“对对对！听说官兵把他揪出来的时候，那女人还揣着肚子呢。”
“依我看啊，顾世子就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，不然怎么会放着侯府的荣华富贵不要，偏偏要假死私奔？”
“呸！拿着将士们的鲜血当幌子，自己却搂着女人藏在庄园里，这等卑劣行径，就算皇上知道了也饶不了他。”
“……”
议论声像潮水般蔓延开来，原本宽敞的大理寺衙门渐渐被围得水泄不通。
有人指着武安侯府的方向破口大骂，有人拿着瓜子边嗑边编排细节，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赌顾知叙会不会被判刑。
大理寺正堂。
大理寺卿林大人端坐在公案后，“明镜高悬”的匾额将他衬得愈发肃穆。
“堂下所站何人？”
说话间，他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，目光怪异地扫过堂下束手而立之人。
顾知叙脊背挺得笔直，眉眼间的倨傲仍未褪尽，他抬眼迎上林大人的视线，沉声道：
“武安侯府世子，顾知叙。”
林大人猛地睁大眼眸，手中的朱笔“当啷”一声掉在桌上，他盯着堂下之人看了许久，忽然向一旁的衙役招了招手，低声耳语几句。
周遭却在静默几息后，忽地哄堂大笑。
“武安侯世子？这不是明摆着打武安侯的脸吗？”
“当初侯府哭天抢地办丧事，如今世子活生生站在这儿，怕是要气晕过去咯。”
围观的人群中，有人高喊了两句，顾知叙攥紧的拳头上顿时青筋暴起，脖颈间浮起层屈辱的红，连耳尖都烧得滚烫。
那些嘲讽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，让他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。
“安静。”
林大人轻咳一声，猛地抓起惊堂木，“啪”一声脆响。
“你与司空凌澈什么关系？”
顾知叙心头一震，复姓司空……那不是夏国国姓吗？
“我不认识他。”他微微摇头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悦。
再怎么说，他也是大雍国民，怎么可能和夏国人扯上关系。
林大人慢条斯理地拾起桌上的朱笔，抬眸望向眼前之人，浑浊的眼眸陡然冷厉：
“可有人亲眼看到那人进了你所在的庄园，至今未曾出现。”
他声音平淡，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堂，顾知叙猛地抬头，眼中满是更深的惊怒：
“大人这话简直荒谬，我根本不知有人出入过我的庄园，倒是看见你们的官兵擅闯私宅，视朝廷律法于无物。”
若说之前是让他颜面尽失，那这人此刻的话，便是要将他钉在叛国通敌的耻辱柱上。
“放肆。”惊堂木再次拍下，林大人眼中闪过几分不满：
“公堂之上，岂容你等巧言令色。”他沉声呵斥，语气中带着穿堂而过的寒气：
“私宅纵有规矩，也容不得藏污纳垢。”
“大理寺奉旨查案，每一步都合乎律法，倒是你，身份至今不明，实在可疑。”
“血口喷人！”顾知叙胸口剧烈起伏，额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：
“我固然有错，却绝无通敌之事。”
“有没有，不是你说了算的。”林大人冷笑一声，忽地提高声音，字字如刀：
“大理寺的官兵分明看见贼人进入你的院子，却怎么也搜不到，你说你没有窝藏要犯，难不成那人是插了翅膀飞出去的？”
皇上下达最后通牒，让他务必找到夏国七皇子司空凌澈，焦头烂额之际，恰好来了条送上门的线索，他怎么可能不当救命稻草抓住。
即便这人真是武安侯世子，也得留下些什么让他交差。
顾知叙紧咬着牙，知道这人是不打算放过他，便打算继续周旋：
“即便看到贼人进入我的住处，也不代表我与他有任何关系，大理寺办案，难道就不讲究证据吗？”
“冥顽不灵！”林大人面含怒气，声音陡然冷厉：
“来人，将这身份不明的狂徒拖下去，先打三十大板，看他还敢不敢嘴硬。”
眼见两名衙役立刻上前，一左一右架住自己的胳膊，顾知叙神色瞬间惊惶，方才的镇定荡然无存。
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真敢对他动刑，喉间发出一声急促的厉喝：
“住手！你们敢！”
“我乃武安侯府世子顾知叙，按我大雍律例，勋贵子弟非经皇上亲批，不得擅自用刑！你们这般行事，就不怕皇上问罪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