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聿白目不斜视地开着车,冰冷的侧脸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如同雕塑。
他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确认着什么。终于,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:
“撑住。回去给你压制诅咒。”
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,不如说是下一个指令——她必须活着,来完成后续的价值交换。
洛言闭上眼,将所有的痛楚和屈辱死死压在喉咙深处,嘴角却扯出一个极其微弱而冰冷的弧度。
绝望的战场之后,是冰冷的牢笼。大学那脆弱的日常平静,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。
她靠在冰冷的车窗上,任由黑暗和寒意将自己吞噬,只有胸口的墨玉貔貅,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温热。
沈聿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收紧,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真皮里。
车窗倒映出洛言苍白如纸的脸,她蜷缩在副驾的姿态,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幼兽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——
那是诅咒发作时,骨头寸寸被啃噬的痛楚。
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她颈间瞟。
那里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,诅咒的纹路像藤蔓般蔓延,几乎要爬上她的下颌。
太快了!
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噬咬住沈聿白的心脏。
上一次发作,诅咒还只是盘踞在肩头一小片区域,而此刻,它正在疯狂地攻城略地!
每一次艰难的呼吸,每一次身体的微颤,都像是在加速着这种侵蚀。
洛言的生命力,正随着这蔓延的污秽一同飞速流逝,像指间握不住的流沙。
一股浓烈到令他窒息的恐慌感,猛地攥紧了他的胸腔。
那不再是面对强敌时的冷静算计,不再是执行任务时的漠然评估……
而是一种近乎原始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——
她会撑不住!就在下一秒!就在这去往第九处的路上!
这个可能性带来的寒意,瞬间冻僵了他所有的思维。
他见过太多被阴蚀力量彻底吞噬的存在,从挣扎嘶吼到化为枯骨尘埃,过程短暂而残酷。
洛言此刻的状态,与那些终点线前的景象何其相似!
那微弱的、带着血腥味的呼吸,那无法抑制的颤抖,那迅速失去血色的皮肤……
每一个细节都在疯狂地敲打着警钟。
一种从未有过的、几乎要冲垮他理智的冲动涌了上来——
他想立刻停下这该死的车!他想不顾一切地抓住她,将自身那蕴含秩序力量的冰冷能量强行灌入她体内,哪怕只是延缓片刻也好!
他甚至想……触碰那片蔓延的诅咒纹路,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它的脚步。
但他不能。
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,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冰冷的金属捏碎。
强行灌入能量?
她的身体早已在之前的战斗和诅咒侵蚀下千疮百孔,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盏。
他磅礴的力量不是救命的甘霖,而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只会加速她的崩溃。
触碰?
诅咒之力具有强烈的反噬侵染性,即便是他,贸然接触也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,甚至可能刺激诅咒更加狂暴。
一种深沉的无力感,和前所未有的恐慌感交织着,在他冰冷的胸腔里剧烈撕扯。
他习惯了掌控一切,习惯了用最强硬的手段解决所有问题,习惯了洛言每次都能在极限边缘挣扎着活下来。
可这一次不一样!
那诅咒蔓延的速度,超出了他的预估,洛言的状态跌落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!
他引以为傲的力量、精准的判断、冷酷的意志,在她此刻急速流逝的生命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!
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,第一次出现了致命的裂痕。
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倒影上移开,死死盯住前方被车灯撕裂的黑暗道路。
路旁模糊的绿化带和冰冷的建筑外墙飞速掠过,城市的脉搏在窗外轰鸣,却丝毫无法驱散车厢内弥漫的死亡气息。
“撑住。”
这两个字再次从他紧抿的薄唇中挤出,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沙哑,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近乎恳求的意味。不再是命令,更像是一种绝望的祈祷。
他猛地踩下油门,越野车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,强大的推背感让车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窜去。
速度带来的推背感让洛言的身体在座椅上不受控制地微微滑动,发出一声更清晰的、压抑的痛苦呻吟。
这声音像针一样刺进沈聿白的耳朵。
他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,牙齿死死咬合在一起,腮边的肌肉微微抽动,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。
他必须更快!再快一点!第九处里存放的冰魄凝魂髓,是压制这种高阶诅咒的关键材料,那是她唯一的生机!
他不再去看她,不再去感知她那脆弱如风中残烛的气息。
他将所有的意志,都灌注在方向盘和油门上,将所有的焦虑与恐惧都转化为操控这辆钢铁巨兽的冰冷指令。
黑色的越野车,在城市的钢铁丛林里化作一道狂暴的魅影,无视规则与红绿灯,撕裂夜风,只为争抢那分秒之间足以决定生死的距离。
车厢内,洛言沉重的喘息与引擎的轰鸣交织,每一次呼吸的间隙都仿佛是倒计时的滴答声。
沈聿白冰封般的外表下,是第一次被如此巨大而陌生的恐惧凿开的深渊。
他害怕的不是战斗,不是死亡,而是害怕怀中这缕微弱的光,在他来得及为她筑起最后一道屏障前,骤然熄灭。
引擎狂暴的嘶吼几乎要撕裂耳膜,窗外的霓虹光影被拉成长长的、扭曲的流光带。沈聿白将油门踩到了底,每一次换挡都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精准,车身在空旷的深夜街道上划出凌厉的轨迹,呼啸着冲向位于城市边缘的秘密据点。
然而,速度带来的推背感和颠簸,对副驾上那个濒临崩溃的身体而言,无疑是另一种酷刑。
洛言的痛苦呻吟越发压抑不住,破碎的气音从她紧咬的齿关中泄露出来,每一次身体被迫的晃动都牵扯着左肩诅咒的黑纹,如同毒蛇噬咬般深入骨髓。她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,时而坠入冰冷的虚无深渊,时而被那啃噬灵魂的痛楚强行拽回现实。冰凉的皮革座椅无法提供丝毫慰藉,安全带勒住的伤口在摩擦中传来持续的尖锐痛感,混合着诅咒的阴寒,几乎要将她的神经彻底碾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