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这番“情真意切”的表演,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还站在原地的姜昭菱。可……大小姐不就在这儿吗?
众人疑惑间,姜子玥仿佛也才“发现”一般,愣住了:“姐姐?你……你怎么会在这里?那……那水榭里的是谁?”
她故作惊慌,却成功地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到了顶点。
众人立刻浩浩荡荡地涌向水榭。
姜子玥跑在最前,嘴角勾起一抹即将大功告成的狰狞笑意。不管里面是谁,只要坐实了丑闻,她再把脏水泼到姜昭菱身上,说她找人顶替,用心险恶!
她一脚踹开水榭的门,厉声喊道:“光天化日,不知廉耻!”
声音,却在看清屋内情景的瞬间,卡在了喉咙里。
屋里,衣衫不整的两个人正死死纠缠在一起。那个男人,确实是纨绔子弟张三。可那个被他压在身下,衣衫被撕扯得凌乱不堪,满脸泪痕与惊恐的女人……
不是什么丫鬟,也不是什么替死鬼。
是她自己。
张三吸了致幻香,神志早已不清,只认得推门进来的第一个女人,便是他要找的“美人”。姜子玥满心得意地推门闯入,准备“捉奸”,却成了那个自投罗网的“奸夫淫妇”之一。
“啊——!”
看清一切的姜子玥,发出一声比方才更加凄厉的尖叫,两眼一翻,当场气晕了过去。
全场死寂。
姜丞相的脸,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,那是一种灰败的、摇摇欲坠的颜色。
在这片混乱和死寂之中,一道琴音,峥嵘而起,如金戈交鸣,杀气凛然。
众人惊愕地回头,只见姜昭菱不知何时已端坐于那架焦尾琴前。她拂了拂衣袖,对着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的父亲和众宾客,微微一笑。
“小女为父亲和各位大人,弹奏一曲助兴。”
话音未落,她指尖急拨,激昂肃杀的旋律冲天而起,仿佛有千军万马,正踏破这虚伪的太平盛景,呼啸而来。
是《破阵乐》。
一曲终了,余音化作无数根尖针,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。赏花宴彻底沦为一场惊天丑闻。
宾客们仓皇告辞,姜丞相一张脸黑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没有多看一眼被抬下去的姜子玥,只是用淬了毒的视线,死死剜着那个从琴前起身的女儿。
姜昭菱仿佛毫无所觉,对着他福了一福,姿态无可挑剔。
那晚之后,丞相府闭门谢客,风声鹤唳。
姜丞相的书房失窃了。据说丢失的只是一本陈年旧账,可他的雷霆震怒,却表明那东西绝不寻常。
清芷院内,潘寒将一个不起眼的布包扔在桌上。
姜昭菱打开,里面是一本空空如也的账册。她撕开封皮夹层,一张泛黄的丝绢掉了出来。上面用暗红色丝线,绣着一种极其繁复诡异的图腾。
“这是什么鬼东西?”潘寒凑过来看。
正思索间,院外传来李夫人尖利的叫骂:“开门!给我把门撞开!那个小贱人肯定在里面!”
下一刻,院门被猛地撞开。李夫人领着一众气势汹汹的下人,直冲而来。“姜昭菱!你这个黑心肝的娼妇!是你害了我的玥儿!搜!给我搜!”
几个婆子就要往屋里闯,一道身影却悄无声息地挡在了门口。
是崔氏。
她依旧穿着素净衣裳,面色柔弱苍白,可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,原本总是微弯的脊背挺得笔直。
“李妹妹,这是清芷院,没有相爷的命令,谁都不能搜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。
“你算个什么东西!滚开!”李夫人尖叫着就要上手去推。
崔氏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,但挡在门口的脚步却没有移动分毫。她终于抬起眼,那双总是盛着愁苦的眸子此刻清亮得吓人:“妹妹若执意要闯……除非,从我身上踏过去。”
她就那么站着,温和,却又带着一种碎玉般的决绝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,姜昭菱从屋内缓步走出。她站到母亲身侧,修长的指尖捻着那张泛黄的丝绢,目光越过众人,冷冷地落在李夫人脸上。
“母亲,何必与疯狗置气。她女儿的闺誉已经成了京城的笑话,如今,是想让丞相府的惊天秘密,也一并公之于众吗?”
她的动作,让那张丝绢在崔氏眼前一晃而过。
只一眼。
崔氏的身体猛地一僵,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,脸色由白转为一种死灰。她一直平静无波的身体,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
崔氏的头猛地一拧,整个人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当场扯住。
那一下,院子里所有嘈杂都静了。
她往前一扑,动作快得不像一个常年病弱的妇人,一把从姜昭菱手里将那方丝绢抢了过去。
布料被她死死攥进掌心,指骨绷出惨白的凸起。
一旁的李夫人张着嘴,刚要脱口而出的叫骂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。
入夜,清芷院的门闩“咔”地一声落下。
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,火苗不安地跳动着,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长。
崔氏挥退了所有人。
许久的沉默后,她缓缓摊开了手。
那方丝绢被她捏得不成样子,就那么狼狈地躺在掌心,上头的绣样都皱在了一起。
“这东西……”
她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,每个字都艰涩无比。
“哪儿来的?”
姜昭菱只是摇头,屋里的闷热让她透不过气。
崔氏将那方丝绢重新攥紧,这一次,她的手不再发抖。
她挺直了从未挺直过的脊背,整个人透出一股近乎陌生的悍然。
“我们崔家,并非普通的官宦之家。我真正的出身,是早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‘天工门’。”
天工门。姜昭菱心头一震,这个只在野史杂谈中出现过的,精通机括傀儡之术,善用天下奇药秘毒的隐世家族。
“这丝绢上的,不是花样,是我天工门嫡系血脉才能拥有的‘血脉印记’。”崔氏的指尖在那张丝绢上一下一下地摩挲,像是抚摸着亲人的骸骨,“当年,姜文渊……你的父亲,他接近我,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爱慕,而是为了骗取我天工门的至宝——《天工图谱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