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槐猝然间觉察有异,在一阵阴风拂过后,她隐约瞥见有鬼影自暗处现身,下意识压低了视线,紧接着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处在鬼喜娘的回忆里,没必要如此忌讳。
但这会儿引来鬼差可不是什么好事,一下死了这么多人,又暴露了被强留在灵骨塔下的亡魂,此事要是传到地府,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。
只要稍微换位思考一下,财务对不上账都要慌神,而在过去的十数年里,地府清点送入轮回的鬼魂数量,与生死簿上阳寿终了的人数始终对不上,这时它们要是发现亡魂全被活人拘着,恐怕要将过去所有怨恨都清算在这些村民头上。
事实与司槐猜测得几乎无差,鬼差们在看到那些被法阵圈住的亡魂时气愤不已,连忙传信回了地府。
不过呼吸之间,原本葱郁森绿的深林迅速枯黄,一阵凄寒阴风袭来,村中所有花草凋败,下一刻头顶的乌云翻涌不止,在一道勃然大怒的惊雷劈下后,整座村庄被暴雨疾风笼罩。
司槐明显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霉运丧气,看来在得知此事后,地府阎王果然将这笔账算在了村民头上。
大雨带着积攒了十数年的怒气,一连下了数月,村庄终不见天日。人们再难耕种、放牧,连寻常生活都有困难。也有人想过逃出村子,但离开的人要么出去后不久便遭遇意外,不幸离世,要么病魔缠身,再无好日可活,无一人幸免。
眼看村子就要被大水淹没,村长在无奈之下提议,想举全村之力向阎王爷赔罪,他的这一想法很快得到了大多数村民的同意。
大家伙变卖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当,在城中换取纸钱纸扎金元宝,罩上雨布艰难运回,又搭了个小棚日夜烧着“孝敬钱”,可即使是这样,大雨也没有一日消停。
有人承受不住地哀怨大喊:“我们是得罪了阎王爷,可这些年烧的纸钱还不够吗,难道说他老人家不缺这个?可他到底缺什么!难道真要我们所有人都死了才成吗?”
不知是谁昏了头,竟发言道:“是啊,人。我们主动向阎王爷献上阳寿,是否能平息他的怒气?”
他们自始至终没见过降下天罚的鬼神,却对自己所行之事了然于心,都很清楚自己为何遭受这一切。
只有司槐在原地无语冷笑,这些人现在的行为和财务对账时发现少了两毛钱,员工自己打款垫付有什么区别!他们这是疯了吧!
而当面前所有目光汇聚到她,不,是喜娘小安的身上时,司槐断言这些人已经彻底没救了。
“要不就她吧。她爹当时要是能撑到其他人靠近,没掉下去砸到灵骨塔,之后的事也不会发生。”
“是啊,他们家祖上学巫,多少通点神性,肯定比我们要合适。”
“我也赞成,不是我们家不帮忙,而是闺女还小,村里年纪正合适的恰好就是安娘了。”
几人几句话之间,安娘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,被众人推上了风口浪尖。
自从家中父亲遭难,其母整日郁郁寡欢,没多久就去了,安娘如今在村子里举目无亲,无一人为她说话。
“安娘,村里人打小待你不薄,你就看在往日情分上,帮帮忙吧!”
“是啊安娘,眼下你父母都去了,村里的长辈就是你的长辈,乖乖听话,为了村子穿上这喜服好不好?”
“安娘……安娘……”
无数劝言萦绕在耳边,如无形刀刃生生要将安娘逼上悬崖,她蜷缩在角落不停摇头,悲戚抗拒道:“不,我不成亲,我不要和阎王爷成亲!”
这还是司槐头一回听到鬼喜娘生前的声音,是那么的绝望、无助。
可围堵着她村民眼中满是贪求与忌讳,好言好语在接连拒绝后失了耐心,毫不客气地生拉硬拽着将喜服往她身上随意一套,不管她时下的狼狈潦草,直接将人捆在柱子上。
“这门亲事你不结也得结!”
村民扛着柴火进门,堆满了屋内的每个角落,在安娘面前摆上供桌,又请了支锣鼓队来贺彩。众人俯身跪地朝安娘一拜,说尽自己此刻的不得已。
眼看着他们拿着火把准备点火,意图将整间屋子和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一起烧毁,忽而一道罡风袭来,直接掀翻了屋顶。
滂沱大雨将屋内浇了个透彻,众人抬头查看时,眼见一名红衣女子翩然落下,停在了安娘身前。
“你没事吧。”
在来人的关切问候声中,司槐对上了那双自己无比熟悉的双眼,眼神交汇之间,她再看到的竟是喜娘年青时的面庞,此刻对方正惊恐得脸色惨白,无声啜泣着。
而她此刻看到的视角,竟然是那名神秘莫测的红衣女子所见。
这个情况显然不对,她施法回溯的是鬼喜娘的生平,没理由会看到其他人的记忆,而且还是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。
司槐沉思中的眼神凌厉,看来她最开始的想法不是错觉,似乎有人在暗中篡改了她的术法,又或者说,她之所以会收到邀请来到这座凶宅,遇到鬼喜娘,通过它的生平往事,引出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红衣女子,这一连串的事极可能是有人筹谋。
可她不明白,对方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。她不过就是个刚毕业没多久,连工作都没找到,只能直播糊口的女大学生,值得花这么多心思算计吗,图什么呢?
只听红衣女子突然开口,对喜娘温声致歉宽慰道:“抱歉,是我来晚了,从山上下来有事绊住了脚,耗费了点时间。别害怕,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,之后的事由我来解决。”
“仙姑?”一别十数年,村长还是认出了眼前这抹满是傲气的红,双腿不受控地跪倒在地,哀求道,“求求仙姑大发慈悲帮忙,救救我们村子吧!”
眼见村长跪下,其他村民也都跪倒了一大片,乞求这位突然出现的仙人能帮忙。
红衣女子冷呵了一声,没有被人情所扰,直白地泼了盆冷水:“十年前我就劝诫过你们,早已离去的人不该强留,是你们百般哀求,许诺定会守好灵骨塔,五十年之期一到,我会便来送走它们。可你们呢,是怎么做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