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牙赶到清河镇时,镇口的牌坊已被炮火炸塌了半边,火光顺着街道往东西蔓延,空气中混着硝烟与焦糊味,时不时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响和哭喊。
“这是怎么了?难不成是打仗了?”周鹏在伞里急喊,伞面被热浪熏得发烫,他那点阴气都快被烤散了。
寒牙没工夫细想,踩着断壁残垣往镇东头冲。路过回春堂时,瞥见老掌柜正背对着大火,往药柜上泼煤油,嘴里还念叨着“不能留给他们……”。寒牙心里一紧,刚要喊他,老掌柜却猛地划燃火柴,火苗“腾”地窜起,瞬间吞没了药铺。
“疯了吗?”周鹏惊呼。
“他是不想让药铺里的药材被用来炼邪术。”寒牙咬了咬牙,加快了脚步。老掌柜那把年纪,显然是抱了必死之心。
越往镇东走,火光越弱,却多了些诡异的安静。本该慌乱逃窜的百姓不见踪影,连哭喊都淡了许多。寒牙心里发沉,刚拐过街角,就看见李秀莲家的院门大开着,院里的柴垛倒在地上,却没着火。
“李大姐?”寒牙握紧桃木剑,轻声喊了句。
屋里没回应。他推门进去,只见破床上的婴儿不见了,地上散落着几件婴儿的小衣裳,衣裳上沾着些暗红色的血渍。寒牙的心猛地往下坠——他掀开床板,翻遍了墙角,连婴儿的影子都没找着。
“遭了!”周鹏在伞里急道,“肯定是被玄清教的人劫走了!那孩子是阴时生的,正好是祭品!”
寒牙指尖发凉,左眼的血瞳突然一阵发烫,视线里竟浮现出一串淡淡的脚印,脚印泛着黑气,从屋门一直往镇中心延伸。这是阴阳眼的天赋——能看见阴邪之物留下的气息轨迹。
“往司令部方向去了。”寒牙低喝一声,循着脚印追出去。
镇中心的戏楼前,此刻却异常“热闹”。张团长带着一群士兵围着戏楼站成圈,枪口朝外,戏楼顶上插着面黑旗,旗上绣着个骷髅头,正是玄清教的标志。楼前的空地上,摆着个半人高的法坛,坛上点着九盏白灯笼,灯笼里的火苗是青绿色的,照着坛前跪着的二十多个人——有老有少,都是百姓打扮,一个个面无人色,浑身发抖。
寒牙隐在街角的断墙后,血瞳扫过那些百姓,心沉到了谷底——他们眉心都缠着和婴儿一样的黑气,显然都是被选中的祭品。而法坛中央的高台上,站着个穿紫袍的道人,面生得很,手里正拿着柄桃木剑,剑尖悬在一个襁褓上方,那襁褓里隐约传来婴儿的哭声。
是那孩子!
“时辰快到了!”紫袍道人突然开口,声音尖细得像刮玻璃,“张团长,祭品已备齐十九个,还差最后一个阴时生人,就能开坛了!”
张团长站在坛边,手里把玩着枪,脸上堆着笑:“大师放心,王副官虽说没了,但我早让人去搜了,清河镇就这么大点地方,肯定能找到!”
寒牙心里一动——他们还没凑够数。他摸了摸怀里的糯米,又看了看阴阳伞:“周鹏,一会儿我去抢孩子,你想办法引开士兵的注意力。”
“怎么引?我这点阴气可挡不住子弹。”周鹏犯了难。
寒牙目光扫过戏楼旁的酒坊,嘴角勾起一丝冷笑:“看见那酒缸了吗?你把阴气聚在一处,往酒坊门口的灯笼上吹口气就行。”
周鹏立马明白了:“你想炸了它?这主意够损!”
寒牙没再说话,趁着士兵换岗的间隙,像狸猫似的窜到戏楼后墙。墙上爬满了枯藤,他手抓藤蔓,三两下就攀到了二楼的窗口。窗纸破了个洞,正好看见法坛上的情景——紫袍道人正拿着张黄符,往婴儿头顶按去,嘴里念念有词。
“就是现在!”
寒牙低喝一声,周鹏的阴气“呼”地冲向酒坊,那挂在门口的灯笼“噗”地爆出团火花,火星溅进旁边的酒缸,只听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酒坊炸了!
士兵们顿时乱了套,张团长骂着“谁他妈搞事”,刚要分兵去查看,戏楼二楼突然飞出个黑影,直扑法坛!
“有刺客!”紫袍道人反应极快,反手就将桃木剑刺向黑影。
寒牙在空中扭身躲过,桃木剑“当”地劈在法坛上,将那九盏白灯笼劈倒了大半。青绿色的火苗落地,烧着了坛上的符纸,顿时冒出阵阵黑烟。
“抓住他!”张团长拔枪就射。
寒牙哪敢恋战,借着黑烟掩护,一把抢过襁褓,转身就往戏楼后跑。怀里的婴儿被吓得大哭,哭声却比之前响亮了许多,眉心的黑气淡了不少——想来是刚才劈倒灯笼时,破了些邪术。
“想跑?”紫袍道人冷笑一声,从怀里掏出个铜铃,“叮铃铃”一阵乱响。
随着铃声,那些被绑在空地上的百姓突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,眼神空洞,嘴角流着涎水,像木偶似的朝寒牙扑来。他们虽没什么力气,却挡得密不透风,硬生生把寒牙逼回了戏楼前。
“这些人被下了傀儡术!”周鹏急喊,“打不得,他们还是活的!”
寒牙进退两难,身后的士兵已围了上来,枪口都对准了他。张团长狞笑着走近:“小道士,把孩子交出来,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。”
寒牙紧抱婴儿,左眼的血瞳在火光中亮得吓人。他看见紫袍道人手里的铜铃上刻着和王副官佛珠一样的扭曲符号,也看见那些百姓后心都贴着张黄符——符纸一角露出个“玄”字。
“玄清教的邪术,就这点能耐?”寒牙突然笑了,声音清亮,“周鹏,借你百年阴气,用‘引雷诀’!”
周鹏一愣:“你疯了?引雷诀要耗你半条命的!”
“少废话!”寒牙咬破舌尖,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,“天地无极,乾坤借法,引!”
桃木剑顿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,寒牙将剑指向天空。原本只是有些阴云的夜空,突然“咔嚓”一声劈下道闪电,正落在戏楼顶上的黑旗上!
黑旗瞬间被劈成焦炭,铜铃声戛然而止。那些被傀儡术控制的百姓“扑通”一声全倒在地上,昏了过去。
紫袍道人被雷光震得后退几步,脸色惨白:“你……你会正统雷法?”
寒牙没理他,抱着婴儿就要冲出去。张团长却红了眼,举枪就扣扳机——
“小心!”周鹏的声音刚落,寒牙只觉得后背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,整个人往前扑出老远,怀里的婴儿却被推得飞了出去!
他回头一看,只见周鹏的魂魄竟从伞里飘了出来,挡在他身后。而张团长的子弹,正打在周鹏的魂体上!
“周鹏!”寒牙目眦欲裂。
周鹏的魂体被打得淡了许多,却还在笑:“傻……傻道士……老子死了百年,早该……该投胎了……”他看了眼飞在空中的婴儿,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,将魂体化作一股阴气,托着婴儿往寒牙怀里送,“带……带他走……”
阴气散尽,周鹏的魂魄彻底消失了。
寒牙接住婴儿,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。他抬头看向张团长和紫袍道人,左眼的血瞳里血丝暴涨,周身的真气激荡得地上的尘土都飞了起来。
“你们……都得死。”
话音未落,他抱着婴儿,像道红色的闪电,冲向了混乱的人群。这一次,他不再是只想救人的小道士,眼底翻涌的,是百年孤魂用命换来的滔天怒意。
远处的天边,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,照亮了寒牙染血的道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