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飞天凰变落汤鸡
清晨，晏希澜在寿王府悠悠醒来。
偌大的寿王府就剩晏希澜一个闲人。
她心安理得地在听竹院当起了咸鱼，每日最大的运动量就是从床上滚到软榻上，再从软榻滚回床上。
晏希澜啃着王府特供的蜜汁肉脯，美滋滋地盘算，“不等那卷王平叛回来，姐就揣着休书和平安扣远走高飞，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躺平到地老天荒！”
正做着躺赢的美梦，柳依云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，一把将她从软榻上薅起来：“快！收拾收拾，跟我走！”
晏希澜嘴里还叼着半块肉脯，含糊不清：“去哪？晏府又来抓人了？”
柳依云语速飞快，“太子殿下在从西城门来猎场途中遇刺，场面混乱，大皇子那边的人趁机煽风点火，说寿王府守护不力！王爷不在京中，我们得去盯着点！不能让脏水乱泼！”
晏希澜翻了个白眼：“关我屁事？我一个被休的前王妃，去猎场看人甩锅泼脏水？不去！姐现在是无业游民，享受人生懂不懂？”
柳依云盯着她，压低声音：“你以为我想带你去？是太子！他特意提醒，说寿王府如今没有正经主子在猎场，未免失礼于圣前，请寿王府的女眷也到场以示关切。”
“女眷？”晏希澜指着自己鼻子，“我？休书还热乎着呢！他眼瞎？”
“休书在王府压着，外人不知细节！太子咬死了寿王妃三个字！圣上那边也点头了！”柳依云语气凝重，“他这是存心恶心人！明知你已被休，不会去，正好坐实了寿王府怠慢圣意的罪名！不去了，他更有文章可做！”
晏希澜认命地爬起来：“行吧行吧！姐就当去看猴戏！不过说好了，我就蹲在边上看热闹，天塌下来也别叫我！”
西郊猎场。
旌旗招展，骏马嘶鸣。
甲胄鲜明的侍卫拱卫在老皇帝四周。
晏希澜被柳依云半拖半拽，塞到了靠近高台的位置。
“喏，待着，别乱跑。”柳依云低声叮嘱一句，便迅速闪身，隐入人群中，去探查太子遇刺的详情。
晏希澜抱着胳膊，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。
大皇子夏御临倒是眉头紧锁，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，没看过小说的，包被骗过去。
啧，夏暻行不是来了吗？
那厮衣袍上沾了点灰，头发丝都没乱一根，这“遇刺”的水分，比菜市场的注水肉还足。
“父皇、母后。儿臣来晚了。”
“无事，未耽误吉时。”老皇帝抬抬手，毫不关切。
“西城外的平叛已被儿臣和三弟平定，活捉了叛贼白尧。路上遇刺，此事已交给三弟去查办，儿臣特赶来上报战况。”
哈？
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。
是个人都搞不清楚谁立了军功。
“哈哈，好！快快入座。”皇帝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。
“吉时已到！”
丝竹之声忽然悠扬响起。
一队身着水绿色舞衣的舞姬，轻盈地滑入场中。
领舞之人，身姿纤秾合度，面覆轻纱，只露出一双翦水秋瞳，顾盼生姿。
晏希澜眼皮一跳：沈茹月！
果然，原著剧情虽迟但到！围猎惊鸿舞，女主高光时刻！
沈茹月随着乐声翩然起舞。
腰肢款摆，水袖翻飞，时而如弱柳扶风，时而似惊鸿掠水。
尤其是那连续的几个高难度旋转和腾跃，引得场中一片低低的惊叹。
高台上，太子夏暻行目光灼灼，嘴角噙着势在必得的笑意。
大皇子夏御临也看得目不转睛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。
乐声渐入高潮，沈茹月一个利落的旋身，准备借力跃起，完成那最惊艳的“九天揽月”！
就在这万众瞩目当口！
晏希澜正看得津津有味，心里吐槽着“这柔韧性不去练体操可惜了”，身后不知被哪个急着往前挤看热闹的夯货猛地一撞！
“哎哟我去！”
晏希澜毫无防备，整个人朝场中扑了出去！
好死不死，她，精准地揪住了沈茹月那飘逸灵动的水袖！
“刺啦！”
沈茹月那完美的腾跃姿态被硬生生打断，身体失去平衡，惊叫一声，狼狈地摔落下来。
而晏希澜，以一个极其不雅的“五体投地”式，重重砸在沈茹月旁边，啃了一嘴带着马粪味的草屑和尘土。
“天哪！”
“这，这成何体统！”
“晦气！真是晦气！搅了这么好的舞！”
晏希澜“呸呸”两声吐出嘴里的草，晕头转向地抬起头。
“又是你！”沈茹月的声音压得极低。
晏希澜细想一把从地上爬起来，迅速拍打她身上的尘土草屑，对着高台方向：“陛下恕罪！是臣女失职，没看好晏姑娘！方才人群拥挤，有人不慎撞到了晏姑娘，才酿此大祸！惊扰圣驾，搅了雅兴，臣女罪该万死！请陛下责罚！”
高台上，一直端坐凤位的皇后缓缓放下茶盏：“陛下，臣妾瞧着实在心惊。这晏氏女先是替嫁冲克王府被休弃，如今又在御前冲撞献舞...若说无意，未免太过巧合。”
她轻抚腕间佛珠，语气陡然转厉：“依臣妾看，此女命格带煞，屡犯宫闱，若不严惩，恐冲撞了围猎吉兆，更损我大夏国运！”
沈茹月突然转向高台，重重叩首时故意扯开肩头舞衣，露出大片淤青，声音凄楚：“求陛下、娘娘为奴婢做主！晏姑娘摔倒前眼神狠厉，分明是冲着奴婢水袖来的！奴婢身份卑微死不足惜，可这围猎献舞关乎国运。若因奴婢之过让邪祟冲了圣驾，奴婢万死难赎！”
晏希澜瞳孔骤缩，声音却清亮如磬：
“陛下容禀！臣女若真有祸乱之心，何不直接撞向祭坛或御座？偏要选个最显眼的舞姬当众出丑，是嫌自己命长吗？”
太子夏暻行的脸色依旧难看至极。
他精心安排的舞蹈，被晏希澜这一摔，摔得稀碎！
他看着灰头土脸的晏希澜，眼神阴鸷。
在桃源仙境是她，如今在这围猎场还是她！
就是刻意跟他作对！
“父皇，”夏暻行声音冷硬，“此女御前失仪，搅扰宫宴，冲撞贵人！今日更是在这围猎重地，当众搅乱献舞，其行粗鄙，其心可诛！儿臣以为，不可轻纵！当严惩以儆效尤！”
大皇子夏御临瞥了太子一眼，慢悠悠开口：“太子殿下言重了。晏姑娘虽举止失当，但观其形貌，也确是受了惊吓，非存心搅扰。且寿王兄不在京中，若严惩其府中女眷，恐有不妥，易生流言，有伤皇家体面。”
他乐得给太子添堵，顺便让寿王府欠自己一个人情。
老皇帝不耐烦地咳嗽几声：“好了！都住口！一个舞姬献艺，搅了便搅了！值得你们在此争执？至于晏氏......”
他扫过下方狼狈的晏希澜，“御前失仪，确有不当。念其初犯，又是无心之失，罚俸三月，闭门思过！此事就此作罢！”
罚俸？
晏希澜眨眨眼，她一个被休的，哪来的俸禄？
闭门？
她巴不得！
“谢陛下隆恩！”
晏希澜就要行礼退下。
“慢着！”
沈茹月已整理好残破的舞衣和半掉的面纱，挺直了脊背，对着高台盈盈下拜。
“陛下，”她的声音柔弱，“奴婢舞艺不精，御前献丑，更累及贵人，实乃死罪。陛下宽宏，不予追究，奴婢感激涕零。只是奴婢斗胆，恳请陛下与太子殿下明察！方才奴婢献舞之时，分明感觉有人于人群中故意推了晏姑娘一把！绝非仅是拥挤所致！若非如此，晏姑娘也不会摔倒。求陛下、太子殿下为奴婢，也为无辜受惊的晏姑娘，做主啊！”
这女人！
晏希澜差点咬碎后槽牙。
沈茹月这一手玩得溜啊！
在她视角里，我大概就是个破坏她高光时刻的恶毒NPC吧？
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补刀。
写书的人，下笔就是审判。
逼得我不得不站队？
行，这梁子结大了！
高台上，太子夏暻行的脸色变了又变。
他深深看了一眼跪在下方的沈茹月。
这女子，不仅舞姿绝世，心思竟也如此玲珑剔透，懂得利用一切机会翻盘！
“哦？”夏御临身体前倾，“竟有此事？沈姑娘，你可看清是何人所为？”
她默默地把嘴里最后一点草屑吐掉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
靠！
她看得清个屁！
这躺平的退休生活，怕是真要泡汤了！
旁边晏娇娇的脸瞬间白了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，捏着帕子的手抖得厉害。
晏希澜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把嘴里的草屑狠狠啐干净。
靠！查案？
太子这架势，哪里是查案，分明是借题发挥，要搞株连！
他巴不得把屎盆子扣在晏家，顺便把自己彻底摁死！
晏希澜抬头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场中：“陛下，太子殿下，方才人群涌动，推挤踩踏实属寻常。臣女受惊失仪已是惶恐，若再因莫须有之罪牵连无辜，恐非陛下仁德之本意。”
“此言差矣！”沈茹月立刻接口，“陛下、殿下明鉴！晏姑娘身份贵重，遭此毒手，若放任此等宵小，日后宫中贵人安危何存？奴婢恳请殿下彻查，以正视听，以儆效尤！
她再次深深叩首，姿态卑微却字字如刀。
“沈姑娘深明大义，所言极是！此事关乎皇室威严，岂能姑息！晏氏，从实招来！若有半句虚言，欺君之罪，绝不轻饶！”夏暻行顺势接话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。
说有人推？
那正中太子下怀，当时人本就多，怕是无人承认，最后事情越来越麻烦。
说没人推？
那就是当众打自己的脸，坐实自己“粗鄙失仪，搅乱宫宴”的罪名。
横竖都是坑！
晏希澜心一横！
“陛下！臣女冤枉啊！”
她扑通一声，对着沈茹月方向，重重跪下，声泪俱下：
“沈姑娘！我知道我搅了你的舞，让你在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失了颜面，是我的错！我罪该万死！我给您磕头赔罪！您要打要骂，要罚我闭门思过一辈子，我都认了！”
她说着，还真作势要磕头，动作夸张又狼狈。
“可是您不能为了找回面子，就空口白牙诬陷有人推我啊！方才那么多人，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，我自己都晕头转向，连自己怎么摔出去的都不知道！您怎么能说得那么肯定？您难道长了后眼，比我这个摔得狗啃泥的人还看得清楚吗？还是说您早就知道会有人推我？！”
晏希澜这一招反客为主，釜底抽薪！
她直接把自己定位成一个被意外波及、又被受害者强行加码的可怜虫！
“你……你血口喷人！”沈茹月气得声音都尖了，维持不住那份柔弱，“我岂会……”
“够了！！！”
“一个舞姬！”老皇帝气得脸红，“为了点鸡毛蒜皮，在朕面前如同市井泼妇般撕扯！丢脸！太子，好好处理这件事，莫要打扰诸位雅兴！”
高台上，太子夏暻行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煮熟的鸭子，竟然被这只又臭又硬的滚刀肉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搅飞了！
“呵，太子殿下，看来今日这飞天舞，注定是看不成了。”大皇子夏御临慢悠悠地啜了口酒，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。
他乐得看太子吃瘪，至于晏希澜是死是活，他并不关心。
夏暻行猛地攥紧了拳头，指节发白，却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：“是，父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