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渐深。
室内光线沉落,如同一池搅浑的墨。
宋禧棠凝眸看去,已看不清晏以昭的神情。
但他沉冷的嗓音,裹挟着明晃晃的讥诮,穿透晦暗抵达她的耳边。
“口口声声唤我夫君,你却盘算着要替我另觅良缘?”
宋禧棠的眼睛发直。
这么听起来,她是有些不像话。
那.....这夫君的称呼,是不是不该再叫了。
晏以昭目力更佳,察觉到她的怔忪,似有悔过之态,语气里那点寒刃般的锋锐收敛大半。
然而那份冷意,依旧扎人。
“你当我是什么?又当你自己是什么?”
宋禧棠心头涩涩的。
她正是把自个儿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,才在侥幸重活之后,等到他相信自己的身份时,将这个烫屁股的位置赶紧让出去。
成婚前夜,她得知自己在这个世界,只是一个为晏以昭挡箭而亡的小炮灰,未来,会出现晏以昭真正的心爱之人。
之后的种种,包括她的死,无不印证了这一点。
宋禧棠从不觉得自己亏欠他什么。
可此刻,他深邃沉寂的眼神,让她莫名生出难以承受的负罪感,仿佛她是个薄情寡义之人。
她低垂着头,目光凝在自己鞋尖上,故作无奈地叹气。
“可这是你命中注定的缘分,我也没办法。”
晏以昭驳她道:“命中注定?是老天爷亲口告诉了你?还是你搪塞我的借口?”
宋禧棠立马抬头,举起右手,信誓旦旦地道:“我可以对天发誓!我说的是真的。”
不是老天,是一个自称小世界系统的东西,告诫她勿要生了妄念。
晏以昭嗤道:“誓言最为无用,将来之事我不管,我就要现在。”
宋禧棠心神紧绷,脑子自动将两个词换了位置,惊愕地道:“你、你现在就要?”
五年光阴,他不仅黑化了,还被情欲憋疯了?现在就要子嗣?
晏以昭道:“不可么?世子夫人。”
最后四个字,被他刻意放缓,逐字清晰地念出,带着某种奇异的沉浊和烫意。
唤得宋禧棠脸上滚烫。
又是夫人,又是要子嗣的,她手心冒汗,后背发凉,身上大有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之感。
晏以昭起身朝她走来,身姿挺拔,步伐稳缓,一步一步像是踏在她的心尖上。
“方才不是伶牙俐齿,怎么不应声了?”
宋禧棠迟疑地道:“你......”
晏以昭逼得更近:“唤我夫君。”
之前为求活命,这声“夫君”才能出口,现在他既然已经承认她的身份,她也把事情说开,要为他寻命定之女。
宋禧棠抿住嘴,再这般亲昵称谓,就怪怪的。
晏以昭道:“眼珠转个不停,在琢磨什么心思?”
宋禧棠眼帘微掀,快速扫过他。
还能想什么?
自然是这生儿育女的重任,谁想担谁担去,横竖她不成。她才不要日后沦为拖着孩子,惶惶奔逃的下堂妇。
但如今人在屋檐下,又不得不低头。
晏以昭忽而倾身压下,将她困在书房的紫檀如意云头纹大画案边,他身上温热气息将她周身的空气挤压得稀薄。
见她躲避他的视线,他抬手,干燥微凉的指尖虚虚托起她的下巴。
力道并不强硬,却阻断了她任何垂首逃避的可能。
宋禧棠清凌凌的眸光晃得厉害。
“禧棠.....”
他的声音夹杂着叹息和无奈。
“别怕。”
他低语,气息拂过她的额发。
宋禧棠清浅的呼吸凝滞住,小声地道:“我没怕。”
“既然你不怕,我问你来答。”晏以昭沉沉地看着她。
宋禧棠点头。
晏以昭的眼神如同压抑着汹涌暗流的海面。
“若你坚信自己所言非虚,你是从何时开始知晓此事的?”
宋禧棠蹙着眉尖,轻声道:“我很早便知道了。”
知道自己只是个维持这个世界运转的小人物,她的悲喜只能自己消化。
她口中的这个很早,含义太过模糊。
晏以昭想追问,望见她怔然无措,带着倦色的神情后顿了顿。
他撤回钳制她下颌的手,低声道:“这玄而又玄之事,便叫你胆怯了?”
若仔细听,语气还含着一丝哄劝。
宋禧棠抬起眼帘,望进这双即使在昏暗中也蕴着清辉玉泽的眼。
当初,她嫁进侯府已是高攀,二人因冲喜绑在一块成为夫妻,他虽待她温和有礼,但她心中清楚二人之间的差距。
宋禧棠不吭声。
这不是胆怯,而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念头。
晏以昭有了动作,一手撑住她身侧坚硬光滑的画案边缘,她想往后避,身后却是画架。
源自他身上的温热气包围着宋禧棠,眼看他胸口的暗藤纹离她越来越近。
宋禧棠小声抗议,“强扭的瓜不甜,强制的爱不圆。”
晏以昭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哂笑。
他抬手,自她的侧腰划过,带起一阵战栗感,看样子是要摸向她后腰的束带。
宋禧棠紧张地揪紧手指,如果他非要强来......
那她,也是没有办法的。
宋禧棠紧闭双眸,纤长的睫毛眨个不停。
晏以昭的手越过她身后,轻巧一拨,烛芯被点燃,柔和的光晕瞬间驱散了角落昏暗。
随即,那手便收了回去。
屋中有了灯火,可以清楚看见彼此的表情。
她惶然睁开眼,正撞入他眼底,比烛光还要明亮,他唇角微勾,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脸。
好似刚才风雨欲来,满身沉压感的晏以昭,是她的臆想。
晏以昭了解她的脾性,这姑娘虽心软,但极有韧性,认准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更改。
他垂眸盯着她的唇,喉结微动,妥协道:“叫声夫君,就让你出去。”
宋禧棠眸光晃了晃,小心地确认道:“当真让我出去?你不是......方才还说你要......”
晏以昭挑眉道:“我要如何?”
宋禧棠觉得这几个字烫嘴,抿抿唇才道:“你不是说,现在就想要。”
“哦?”
晏以昭单边眉毛挑起。
他的膝盖忽然强硬地挤入她微合的双腿之间,实实在在地抵在了她薄薄的裙衫下摆。
他身体微微前压,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消弭。
晏以昭眸色暗沉地问。
“我要什么,你便给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