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一章 边关(1 / 1)

北境的夜晚要更冷一些,早晚温差巨大。

李明祯站在营帐外,寒气无声无息地钻透厚实的皮靴,他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云州城,裹紧身上厚重的裘衣,抬手踏入营帐。

夜晚的风是此地唯一的声响,带着嘶吼与愤怒,似乎想要席卷一切。

跳动的烛火,照出秦王高大清瘦的影子,他正拿起帕子在仔细擦拭着手中的长剑,手边的案几上摆着一坛烧刀子,西北汉子的最爱,尤其是天气冷的时候,喝上一大口从嗓子眼里辣到肚子,继而浑身都能暖和一阵子。

他竟是在用烈酒擦剑!

剑光晃花了此刻正掀开营帐者的眼睛。

“大将军。”张破虏收到密令就往大将军营帐处来。

李明祯终于擦好剑,“唰”的一声,剑身入鞘,金石之音煞是好听。

他转过身:“今日已传信给尚敬,明早,尚敬将打开城门迎我入云州。”

“大将军,尚敬此人贪得无厌又极度自负,平时在云州一手遮天,此次恐怕不会乖乖配合,大将军要小心他使阴招啊!”

张破虏也没有别的选择,已经拼死一搏,现下只能咬着牙跟着秦王走到底。

当下也没有丝毫保留,将尚敬有关的官员姻亲说得头头是道,重点说了尚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为官之道,在他任上张破虏亲眼所见的孤立针对陷害事件。

“大将军,明日咱们务必谨慎,要小心尚敬那老贼狗急跳墙。”

李明祯点点头,这些消息和他之前收到的线报一致,连带着看张破虏的眼光也满意了些。

“我收到线报,尚敬的确是要狗急跳墙。”李明祯微微颌首,冷峻的脸上居然漾出一丝笑意,尚敬的胆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大,“他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,看来云州之行想要取得他的兵马共同抗击鞑靼是不成了。”

“啊?”

张破虏震惊地张大嘴巴,听秦王这口风,莫非临行前的一切都是演给文武百官看的?

这会儿嫌尚敬这个狗贼棘手,想要同流合污?又或者保持中立,糊弄着出战,反正具体情况皇帝又不能知道。这、这可如何是好?

他全家可是全然没有一丝退路了啊!

一瞬间,张破虏的脑海中闪过这些种种念头,脑门上渗出冷汗。

李明祯撇了他一眼,将他的神色收归眼底,这才清了清嗓子,念出几个名字。

“尚敬、尚明、吴智恩。”

张破虏都晓得,这三位一个是云州总兵,一个是本家兄弟,掌握着云州财库,还有一位则是尚敬的亲家,西北首富,靠着尚敬的官威,将西北的粮食盐铁生意垄断。

哪一位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,只是秦王报上他们的姓名要做什么?

“张破虏!”李明祯声音冰冷。

“在!”张破虏下意识行了个军礼,身板站得笔直。

“明日会晤,我要杀了这三人。至于怎么杀,你此刻回去营帐,与宋三、赵晗冲好生商议一番,明日摔杯为号,定要尚敬一系人头落地!”

既然对方要来阴的,与其放着他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,不如不防,直接掀桌子,杀了了事!

云州从上到下已然成铁板一块,根本不是运筹帷幄能在短时间内解决的,他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上下一心,抵御外敌,否则他在前线作战,后方还要时时刻刻防范着,打起仗来畏手畏脚了,太过憋屈!

仗着尚方宝剑在手,此时不用过期作废,先把三个首恶给除了,底下的翻不了大浪。

云州刺史是个墙头草,谁强就倒向谁,所以李明祯并不打算杀他。都杀了,云州的政务完全瘫痪,也不利于他的战事。

张破虏打了个激灵,咬牙低声应道。

“是!大将军,末将定不辱使命!”

回营帐的路上,冷风一吹,张破虏才回过神来。

宋三、赵晗冲,从拔营起就是最先同他示好的,一路上他也同两人建立起了友好情谊,今日安营扎寨顺理成章三人分到一间。

此前他只知道这两人是秦王的亲兵,可没想到……

这计划从京城拔营那一刻就开始针对他了,张破虏生出深深的后怕,幸好他这一路没有生出一丝背叛秦王的心思,但凡有那么一些心思不定,他恐怕都走不到云州。

不,又或许能跟随大军到云州。

只是此刻他已经被五花大绑,成为秦王对尚敬示好的绝佳礼物。

张破虏脊背阵阵发寒,秦王此人,不是他这等小人物能揣测的,从此那些额外的心思都歇了罢。

营帐就在眼前,他掀开,努力挤出笑意,“两位兄弟,让我们共商大事!”

中军主帐内,烛火已熄。

黑暗中,李明桢摸出胸口的手帕,闻了闻上面的荷香,只觉得脑子都清明少许。

这方帕子是珠儿第一回亲手为他做东西,女子送手帕给情郎,视为定情信物,是不是到如今,他终于走入了她的内心呢?

一路上他抚摸过许多次,以至于不用眼睛看,都可以用手指细细的描绘出帕子上的刺绣纹路。那是一株夏日的荷,开的明媚热烈,一如她。

发回京城的信应该已经到了吧,她会不会也在夜里读信,会不会想起他。她的身子越来越沉重,也不知没他在身边,夜里腿酸胸闷了要找谁揉?

或许是明日要做成一件大事,今夜的李明桢难免思潮起伏了一些。没有人天生是将才,也没有人天生见到尸骨遍地而不动容,只是咬牙迫使自己坚硬罢了,因为他同刚才那个张破虏一般,都只是没有退路罢了。

要是她在身边就好了,只要看到她,将她抱在怀里,闻闻她的味道,蹭蹭她的肩窝,一切烦恼都会消散。

又或者她看得出他有心事,会大发善心用她的办法帮他浑身舒泰,不知烦心事为何物。

她那样聪慧,一定看得出。

想到此处,李明桢唇角泛起一抹笑意,将帕子重新塞回胸口,默念心经迫使自己沉睡了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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